–The Last of Us–
纸
家里卫生纸消耗如此快,父母一定不会奇怪。他们自然知道囚于家中的儿子有性欲。以前在家里,自慰完毕后,我会小心地把沾着精液的纸扔进下水道——现在就索性扔进废纸篓,打开窗户通风。有时候,我会自己去楼下扔;有时候,不知道是父亲还是母亲,会趁我不注意清理。我会有一丝尴尬,但我并不恐慌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长大了,不再隐藏自己的性欲,至少不隐藏自己发泄欲望的痕迹。
自从在自己房间里的床头抽屉第三格发现了避孕套,我就不太在意这些了。我数了数,只剩下两个。我留在家里的会只有两个吗?我为什么会把避孕套留在家里,我从未将任何女孩带到这里来?我不记得了。我不知道父母现在还做不做爱,但我知道母亲一定会研究我的抽屉和衣柜。
他们会在焦急的时候借用我的避孕套吗?在用完之后,他们发现本地买不到相同品牌的,焦虑一阵,合计一阵,就任由其淡忘了。就像如今我在家里自慰一样,只有锁门是最后的救济。有时候我上厕所甚至懒得关门关窗,尽管父母就在阳台,我背对着他们发出的响声,排泄。这说明我不知廉耻,或是与他们更亲近了?我知道他们不会看到,他们也不会去看,但他们会听到,他们不会主动去听,但他们也未必因为被动听到而恼怒,这种关系太完美了。彻底的信赖。
现在超市买不到方便面了,但是能买到避孕套吗?在这样的社区,缠绵的情侣或夫妻,只能就近购买。这两个月,当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到同一家小店购买避孕套时,他们该如何自处呢?
旧物
瘟疫导致物资匮乏。我没有衣服穿了。一件卫衣,我穿了十几天。
我没有办法取回远在北京的衣物、电子产品、游戏机。我想念它们。但我不得不依赖手头的资源。于是我翻箱倒柜,想要找找还有什么能用的。我找到了一个蓝牙键盘,毕业时,我曾经拼命想要卖掉它,但就是没人要;几件合身的旧衣服,我未扔掉它们的唯一理由是父母的反对。迫于疫情,我重新开始使用它们,重新爱上它们,再也不想扔掉它们。因为它们给我带来满足感和安全感。
我没有想到,我意外地获得了一种幸福。这种幸福感有三个层次。第一个层次,好像是停电时分,你不得不抛下手机和电脑,乖乖看书,1-2个小时,看完之后的充实和满足。第二个层次,物有所值的快感。第三个层次,在困顿之际与旧友重归于好的愉悦。
游戏
2月20日左右,我第一次下楼。想买点方便面、啤酒和软饮料。
小区内外,肃杀萧瑟,闪着警笛的车时而驶过,小区门口的超市半开半掩,里面透出一丝狡黠的光亮。我敲了敲门。一只柔软的手伸出来,把我拉了进去。那是老板娘的手。
小超市里货架空空,只有些无人问津的调料。老板娘焦急地对我说,快点,最好一分钟之内买完,危险。我没有办法,只能匆匆选了三包烟(没有我想要抽的,我也没有时间细细挑选),2大瓶百事可乐(我喜欢可口可乐),搬走了一箱啤酒,就被赶了出去。没有方便面,我来不及看避孕套。
从门外看,小超市透出的光仍是狡黠地亮着,只是它不再属于我了。刚才,我几乎没有时间、没有勇气围着货架走一圈,好像生怕什么东西从门缝外窜进来,把我攫住。所以我只得买了一堆自己不喜欢的东西。
疫情最汹涌,最扑朔迷离的时候,我发现自己之前加的某游戏群里有人说:「想不到tlou2在中国是这么预热的。」(tlou 即 the last of us)当时我还不以为然:瞎类比,不就是肺炎吗,怎么和僵尸病毒比?回想起来,那次去超市购物的体验真是酷似The Last of Us的扫房的游戏体验。(不同于「绝地求生」)
匮乏、短缺、恐惧。除非在这里,有和僵尸差不多可怕的东西。
曙光
解封第一天,我和朋友外出散步。街上大部分店仍紧闭着大门。只有一间「例外衣舍」大开着门,灯火通明。我们大笑,不愧是「例外衣舍」。
回去的路上,我们看到了工商局的车辆,他们缓缓驶过「例外衣舍」,一位中年人探出头来喊了两句话,灯就渐渐暗了下去……
–Left Behind–
我喜欢看着对面那栋楼的某扇窗户,站在阳台,惬意地抽烟。那是我的朋友D。他和父母、妻子从深圳回来,亦被困在家乡。去年我刚刚见证了他的婚礼。
他是很踏实的那一类人。勤勤恳恳,一分钱也不乱花。从不和我们说什么黄段子或者讨论性话题。而只是爱着他的妻子。他知道所有信用卡的优惠,他知道怎么利用规则的漏洞去吃一顿顶级大餐,他是火车迷,他知道我们坐的每一辆高铁的型号,每一架飞机的型号,甚至是发动机的型号,他工作非常努力,他在还一份房贷。总之,他爱他的妻子。总之,想到他,我就会很踏实。
因此,我喜欢盯着他家的窗户。如果那窗户亮着灯,我就会感觉很满足、很充实。既然连他都还在这里,那我有什么好抱怨的呢?至少还有他陪着我(尽管不是自愿的),事情也没那么糟糕?
我承认,这种想法很不道德。但我无法克制这种想法。所以,我忍不住地往他家那里看。窗户亮着灯,我就会开心一点。
我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想。我这么想,是因为我并没有真的负担什么责任,没有房贷、没有家庭、没有。这次疫情对我来说,与其说是困境,不如说是逃避。我一方面焦虑于某些长期事项,但更多的仍是犬儒与消极的窃喜,是得过且过的满足。或者不如说,是焦虑和逃避的混合。我无法将这二者区分开来。
情感上,我感到失落,很失落。但在理智上,我为他感到高兴。说实话,我真的无法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因为我感觉到自己被抛弃了,尽管是因为我自己的无能,或者是因为某些其他的原因(比如北京比较特殊)。
总之,当我看不到那扇亮着灯的窗户,我仍感觉到自己是被抛弃的。也许是被国家所抛弃,也许是被父母所抛弃,也许是被自己,但总归是被抛弃了。
注解:
The Last of Us(最后的生还者)是一款末世题材的美国射击类游戏,它讲述了在僵尸肆虐的世界里,失去女儿的乔尔(Joel)是如何游走于黑白之间求生,又是如何在冒险中与艾莉(Ellie)建立了父女般的感情。在游戏的末尾,乔尔为了使可能产生了僵尸抗体的艾莉不至于死于人体试验,不惜杀死医生,屠杀火萤(民间组织)成员,最终与艾莉远走高飞。
这款游戏最为人所称道的地方是其出色的叙事和人物塑造,为此大家都向艾莉与乔尔投射了远超出一般游戏主角应得的感情,而仿佛当真提心吊胆处身于那个食物、弹药匮乏的世界里。
游玩过程中,一大体验便是匮乏。在末世里,物资匮乏,很多房子都荒无人烟。在较高难度模式中,弹药有限,药品匮乏,玩家必须想尽办法搜索每一栋房子,寻找必要的物资。同时,每一栋房子里都可能潜藏着僵尸。
Left Behind 是上述游戏的DLC补充包。讲述了主角的前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