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一个梦

今天继续看《德米安》,看到一半,感觉对作者描述的一段梦境似曾相识。我努力回忆看过的小说,但徒劳无功。仔细想想,原来作者笔下的梦和我在某个时期做过的梦无比接近。这让我惊叹。我不知道这梦是赫尔曼.黑塞自己想象的,或是他自己做过的,抑或是每个人在青年时期都会有的。不论三者里哪一个正确,我总要惊奇,要么为跨越时间、空间的梦的一致性而惊奇,要么为作家天才准确而具有神性的想象而惊奇。

除此之外,赫尔曼.黑塞在其他部分对「成长」这个议题的探讨和描述,几乎每一句都以一种富有距离感、神秘性而又不脱离现实的角度,几近完美地契合了我童年、少年以至于现在的成长体验。

现记录并对比。

「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我会飞,但我的情形是这样:我几乎是被一股强大的推力抛向天空,我无法控制。飞行的感觉令人兴奋,但不久,当我发现自己逐渐被推向危险的高度,愈来愈无能为力时,我开始感到害怕,但我刹那间发现了解救办法,我可以借由吸气或吐气控制升降。」

大概两、三年前,我做过一模一样的梦,而且不止一次。不仅是内容一样,连飞起来的原因、起飞后感觉到的危险、以及控制升降的方法都几乎一模一样。

赫尔曼.黑塞生于一百多年前,他是德国人,我是中国人,我们竟然能共享同一个梦。这种感觉太奇特了!

这个梦中的种种意象,隐喻着着我们(至少是我自己)在少年、青年成长过程中的种种体验,并完美地契合了我自己的「真实梦境」。如果青春和成长是一个文学母题,那么我相信黑塞在《德米安》中的诠释已经登峰造极。

最近一年我都没做过这种梦,如果以后再遇到这种梦境,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梦中狂喜。

童年记忆碎片之一

1999年到2005年,我在厂里的子弟小学读书,读书的第一天是被家人从床上拉起来的。

前一天晚上我睡在子弟学校教室旁的小卖部里——我小姨是小卖部的售货员。我记得我睡到了九点钟,盖着红色的老式薄棉被,上面纺着九十年代常见的花样。醒来之前我对所有安排全然不知,只无奈地被拉开被子、套上衣服,挣扎着裹挟着被子在床上翻滚,然后哭着被强推进了离小卖部几米远的学前班教室。

对学前班的同学、老师,我已经全然没有了印象。

这件事值得记录的地方在于违和的距离。我就住在学前班教室几步远的房间里,一起床,哭着哭着,还没回过味就走进了教室。那个过程很具有魔幻色彩,有点像梦境。

其实这可能就是个梦,不过如今我已无法分辨。我只能这么记录,因为大脑中已经没有其他的选项。

记两篇水平不高但给我很深印象的文字作品

初中还是高中的时候,在新浪读书偶然读到《重庆空姐》这篇小说,当时边读边听《遇见》。BGM起了很大的作用,小说本身不咋地,但是伴着音乐和下意识的寂寞而残存在心中的情感波动至今还不能忘怀。《遇见》这首歌轻易地把我带入了一个压抑、潮湿的情境中,结合那些不怎么高明的情节,我就那么轻易被打动了。

同期阅读的类似读物还有《我是一朵飘零的花》,它讲述的是农民女工在城市里的拼搏与挣扎。书里很多情节至今历历在目,比上述那本书更甚。这类纪实和半纪实作品给当时的远未接触世事、不爱读书,又身处象牙塔只知埋头学习、打电子游戏的我很深的印象。也让我从这样的二手信息中略微地了解了一下,「社会」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得不说,书是获取经验的一个绝佳方式。面对面的交谈,你绝不可能获取如此系统、连贯的经验性叙述。就算是面对面的交谈,也需要具有逻辑的连续提问,才能更多的一窥事情真相。

如今,既然作者费尽心力不等你问,就把事情的脉络整理出来了,何乐而不为呢? 这个感触让我更想去读纪实类文学了,我想寻找那种直接与真相、人生体验接触的感悟。比如那位刚获得诺贝尔奖的白俄罗斯女作家,我想读读她的作品。

更令我印象深刻的是阅读这些文字时出奇的专注与热忱。那个时候还没有手机和微博。从PC上阅读,就像阅读一本书一样自然,我还没有发展接纳140字排斥长文的本能。 影视泛滥、游戏漫画横行,对于文字作品,我好像再也找不回当初阅读这些东西的那种热忱与专注了。虽然如此,时至今日,我还是在努力找寻那种感觉。 我也在寻找那种感觉。听一首歌,被感动被带入,然后沉浸在音乐的情绪里。久久不能自拔。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Her Story 和 Replica:两款游戏

Her Story已经出来很久了,可以在steam、iOS应用商店购买。整个游戏界面就是一个老式的操作系统,唯一的有效应用是一个搜索工具,它可以用来搜索一个杀人案件中各种零碎的审问视频。每次搜索只能使用一个关键词,玩家每次只能观看所有结果的前五个(按时间顺序从前往后排列)。玩家的目的就是通过不断寻找关键词进行搜索,将扑朔迷离的问询视频串联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Replica刚刚发布,steam上可以购买。Replica的游戏空间是一个类似iPhone的手机界面。玩家在游戏里只能运用“手机”的各种交互模式来进行游戏。在游戏里,玩家被当作“共产主义”恐怖分子被美国国家安全局软禁起来,隔壁是另一个恐怖分子。而玩家使用的这个手机恰恰就是隔壁那个恐怖分子的手机。玩家被要求在这个手机中找到足够的犯罪证据,证明隔壁那人有罪的同时,为自己脱罪。但事实上,玩家不一定要遵循国安局的要求。

在游戏中,作者提供了足够多的自由空间,使玩家可以从不同的出口结束游戏。游戏好像设置了12个结局(凭印象)。整个游戏的全部过程都在手机的交互界面上完成。这个游戏与名著《1984》有着某种气质上的相似,游戏中出现的“恐怖主义”、“共产主义”并非完全是贬义,爱国、国家等概念也并非完全被赋予了好的意义。这些词语,连同游戏的各处细节,使整个游戏具有一定的讽刺性。

这两款游戏的共同特点是其界面全部位于所谓的“虚拟世界”(电脑和手机的屏幕、网络),也就是游戏并不拟真,而是“拟虚”。前者运行于一个PC操作系统,后者运行于一个手机操作系统。前者的主要操作就是在搜索框进行搜索和打开相应视频,后者的主要操作就是现有智能手机的全部操作方式。

我想,就这两款游戏突然同时被我知道,我可以写一点感想。有关观念和游戏本身的变化。或许是我赶不上潮流,因为我不知道是不是早有很多类似的游戏出现过。这两款游戏出现在平时并不关注游戏的我的视野里,应该说明这阵风可能早就吹过了,但我还是想记录一下自己的后知后觉。

过去的很多游戏(有剧情的)都是要拟真,现在这样的游戏只多不少(GTA、使命召唤等等)。或许会有那种以文字作为主要载体的游戏,但这类游戏和我说的这两款(以及这一类)还是不同的,下面会有表述。人们一方面要从现实世界中逃离入虚拟世界得到放松,另一方面这个虚拟世界又必须承载着或多或少的关于现实的共同经验,否则他们不会理解这个游戏。

这个虚拟世界或许是魔幻的、或许是抽象的,但归根结底,都是想营造真实感和代入感,“虚拟世界”虚拟的东西归根结底还是现实世界、或者是跟现实世界类似的东西——它们的共同点是有时间、有空间、有人物(或怪物)。而在这两款游戏中,时间和空间都被浓缩成了信息(text),更为新颖的是,传统游戏中的“跳、跑、打”变成了“打开app、登录账户、搜索关键词、设置手机”等电子产品的交互操作方式。我们在电脑里玩电脑,我们在手机里玩手机。

我们在这两款游戏中的操作和我们本身操作电脑的行为形成了互文的关系。我们在游戏里的操作(这个操作是虚拟的、非现实的,只存在于游戏中的)可以隐喻我们在现实中对电子虚拟世界的无谓沉迷,反过来,我们操作电脑这个行为的现实性也可以反证我们在游戏里进行操作的真实性。

这让我思考,我们在玩这两款游戏的时候,究竟是在玩游戏还是在操作电脑。我们知道有一种东西叫虚拟机,它可以让我们在一个操作系统里运行另一个操作系统。既然我们操作电脑这个行为是确凿无疑的,那我们在游戏里操作电脑的行为又怎么可以看作虚拟的呢?如果你不否认“虚拟”的真实性(在这个时代,我们越来越不认为网络世界的东西与现实无关了,我们越来越把所谓“虚拟世界”的东西看做现实的——电竞明星和足球运动员一样赚得盆满钵满就是实例),那你就必须承认“虚拟的虚拟”也具有一定程度的真实性,至少它比GTA这类游戏里模拟出来的场景要真实多了。

GTA V、神秘海域、最后的生还者这类游戏或许代表着游戏拟真的一种方式(渲软、绘图技术的进步、电脑性能的飞跃),上面提到的两款游戏则是以截然不同的方法达到了同样的目的。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两款游戏通过完全剥离“现实世界”成分的方式,成功地增强了游戏的代入感和真实感——既然我都是在玩电脑,那么在游戏里玩和在现实里玩又有什么不同呢?

下一步会不会是,我们在游戏里玩游戏,玩的游戏是,在游戏里玩游戏……有朝一日(或者已经有了)会不会出现这样一种游戏,我们进入游戏,游戏中的角色是一个游戏角色,但它的目标是玩游戏,而且玩家真的可以操作“游戏里的游戏”。以此类推,可以形成无限个循环。(实际上是有限的)这样的游戏是不是可以称为“元游戏”,有关游戏的游戏。我想这可以成为一种艺术品,来隐喻各种有关游戏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