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三只蟹

今天我收到父母寄过来的四对大闸蟹,四公四母,在处理它们的过程中,我才意识到在烹饪中处理活物实在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甚至会有心理创伤,大闸蟹寄过来的时候,有四只公蟹,四只母蟹,分别安放在两只长条的塑料盒子里,它们身上被类似于稻草的植物缠裹住,但绑得不很牢,公蟹很大,身体大,钳子也大,母蟹要明显小一些,为了维持它们的生存,周围都有冰袋。

在打开盒子的一瞬间,我感到有些不适,因为不像我想象中那样,它们已经麻痹或者昏迷了,它们的身体在微微地颤动,试图在绑缚中伸展八只蟹钳,好像在伸懒腰一样,还有一些蟹会吐出泡泡。我感到害怕,因为我稍后必须要直面它们,我想起之前在处理活虾的时候,因为不知道怎么让它们失去意识,直接剪掉它们脑袋的场景,这让我感到很难受,因为比起虾,蟹看上去更复杂,我不想再经历一次那样的场景。

如果放生,似乎也没有地方可以放生,或许会带来什么生态问题,我也没法把它们扔掉,或者送人,好像我唯一的选择就是用最温和的方式吃掉它们。

这时候我突然想起一部英国电影,或者是美食节目,在电影里,主角也感到某种相似的负罪感,他们为了让虾、蟹失去直觉,将其浸在冰水里,使它们陷入一种休眠状态,接下来,我又去网上搜寻到信息,网上说,要是把它们浸在零度左右的冰水里超过二十分钟,它们就会失去知觉,这时候是蒸蟹的最好时机。

我仿佛得到拯救一般,采取了网上提到的方法,拿来一大盆带着冰块的冰水,把四只母蟹先放了进去,我感觉到母蟹体积比较小,看上去更好处理,所以剩下四只公蟹被我留在客厅的餐桌上。

等待了二十分钟,我回到厨房,发现大部分母蟹都已经陷入麻痹状态,我试着把它们从冰水里捞出来,放到蒸锅里,但由于蒸锅太小,一次性只能蒸三只蟹,所以有一只母蟹被我留在了冰水里,而当我提起第三只母蟹时,发现它已经挣开绳索,四肢舒展开来,似乎想要延伸到其他什么地方,绝对不是蒸锅,而且明显,它目前还很清醒。

此刻,我面临一个选择,要么再次将它绑起来,然后扔进冰水里,直到它真正麻痹,或者死去,要么直接蒸掉它。

我很害怕,因为我不懂怎样捆绑一只大闸蟹,我也很害怕在捆绑的过程中我会和它产生某种冲突,我会受到伤害,或者陷入某种激烈的搏斗当中,被迫残忍地杀死它,我也害怕麻烦,怕自己的时间被浪费,所以我最后选择直接将它放入蒸锅,塞到其他已经被绑好的螃蟹旁边,这一过程并不顺利,因为它还有一定活性。

我在网上查到,如果螃蟹在蒸煮时翻身,蟹黄会流出,弄脏蒸锅,在小心翼翼地调整它的姿势、或者给它翻面时,每一次接触都让我感到不适,仿佛我在做一件残忍的事情,有时候我还不得不掀开锅盖,去调整它的姿势,我又感觉自己很虚伪,因为缺乏耐心而遭遇了一种无法逃脱的魔障。

等我回到客厅,想要把剩下四只公蟹按照网上的教程浸泡,然后放入冰箱保存的时候,却发现公蟹只剩下三只了,三只公蟹之间有一堆空的绳索,这让我感到非常恐慌,我把它们放在客厅是因为我觉得它们已经被绑好了,不可能会跑,这些挣脱后剩下来的绳索周围却没有二维码标记,实际上,商家在每一颗蟹上都绑了一个塑料的QR码牌子,用来识别每一只蟹的身份,证明是它们来源的可靠,但是这个牌子我没有找到,我不知道这只蟹是在运输的过程中就逃跑了,还是躲在了家里的某个角落,或者压根就没有第四只公蟹,是打包的工作人员疏忽了,但当我检查我分享给朋友的照片时,我发现公蟹确实有四只。

还有一种可能,我刚才去楼下扔外包装的时候,由于这只蟹隐藏在那些垃圾里,它被我直接扔到楼下垃圾桶里了,即使是这样,我还是感到恐慌,因为我觉得它最有可能是趁我在处理母蟹的时候逃走了,但我不知道它逃去了什么地方,我在沙发下,餐桌下,厨柜下,都没有找着, 我没有在任何地方找到这只螃蟹的踪迹,我不知道它是逃走了,还是被我扔了,因为这件事已经无从证实了。

而且我内心产生一种负罪感,即使让我去追,翻箱倒柜掘地三尺地把它抓出来,我也会觉得很难过,我在心里想,也许这就是属于它的命运,就随它去吧,如果努力把它找出来,我的负罪感会更强,但当我想象这只螃蟹的时候,我又觉得很害怕,我害怕它会来报复我,或者它会在某一刻不经意地出现,出现在我的床上,或者家里的任何地方,我总觉得它躲在某一个隐藏角落里,而它带着某种恐惧和恨意,尽管我知道螃蟹不太可能对一个具体的人产生恨意,它只会产生一些本能的应激反应(或者在死后释放某种腐臭难闻的气息),但是我还是会把人的感受带入到它的心中,这让我觉得很难过,很焦虑,更重要的是,我似乎没有任何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我只好在剩下三只公蟹身上散一些冰块,然后浇上冰水,像网上所教的那样,把它们放进冰箱的保鲜层。

回过头来,当其他三只母蟹被蒸好的时候,第四只母蟹静静地待在冰水里,它也挣脱了绳索,但这种安静却也带给我一种莫名的恐惧,因为我不想再去费力地绑它,也不知道该如何把它放进冰箱,想到这一点,我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不如直接把它单独蒸了,省去所有的麻烦(既不用绑缚它,也不用保存它、照顾它,更不用冒着再次失败的风险用冰水麻痹它),尽管这种想法让我觉得自己非常糟糕,但我最终还是选择这样做。

然而,当我抓起它准备放入蒸锅时,它的反应非常令人震惊,尽管我将它放在冰水中已很久,它仍然表现得很有活力,第一次接触时,它就用钳子夹了我一把,把我的大拇指刺伤了,展现出一种强烈的防御姿态,每次触碰它时,我都小心翼翼,因为它随时准备反击,我让它继续待在冰水里,将它拿起来几次,测试是不是能躲过它的攻击,这种感觉让我感到一阵厌恶和恐惧,迫切想要尽快解决这个问题,我不再想学习如何绑住它,想要直接将它扔进蒸锅中蒸熟,这样它就不会再给我带来任何麻烦和焦虑了。

可是当我最后一次拿起它,试图将它扔进蒸锅里,它迅速地移动,再次展现出强大的活力,试图从蒸锅的边缘爬出来,结果它真的爬了出来,在厨房的操作台上迅速地横向移动,我有些手足无措,抄起一双筷子,想要把它夹进小蒸锅里,然后把锅盖上,但是它用钳子死死地夹住一只筷子,另一只钳子就紧紧地夹在放置海绵的金属架上,怎么也不愿意放开,我使劲地把它往我这边拉,但是我发现,除非我把它的钳子给拉断,否则它是不会松开的,我只好放开,任凭它自己慢慢松开钳子,然后我迅速地把它再次夹起来,扔到了蒸锅中,匆忙地盖上锅盖,这一次,它反倒不挣扎了,只是乖乖地蜷缩在蒸锅托盘的一角,好像耗尽了所有的生命力,然后我就盖上了盖子,静静地等待它被蒸熟。

在这个过程中,我好像随时闻到一种奇怪的腐臭味,但又好像没有,然后我就完全失却了吃蟹的心情。

一件小事

今天上班累到极限。下班,挤在公交车上,我面前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皮肤枯槁的女人。她穿一件花格子短袖衬衫,和我一样汗涔涔。看着她,又往背后看看,我忽然产生一个想法。我想对她说,我给你100块钱,你能把座位让给我吗?有什么不可以呢。

几分钟后,我真那样做了。老人惊愕地接过我的钞票,急促而慢地挤到车厢远端。坐下来以后,我抬眼看看四周。乘客们未能如我担心的那样,恶狠狠给予我教训,告诫我不应当颐指气使,任性行事。他们中许多人甚至没有注意到此事,而是专心地盯着手机屏——注意到我的那些人也没有说一句话,他们只是时而诧异地盯着我。我知道我不能回避他们的眼神,如果那样,就等于承认自己犯错,我自己也会不舒服。所以若发现他们有谁盯着我看,我就死死地盯回去。当我坦然地盯视着他们的眼睛时,他们反而都害怕了。无一例外,他们又各自玩起手机来,仿佛忘了这件事。

几分钟后,车到站,又涌上来一大批人,车门勉强关闭后,车厢里几乎是摩肩接踵了。我坐在座位上,又看到了那位花白头发的老人,她慢慢从车厢另一端挤回来。不。与其说她是自己挤回来的,不如说她是被那些想要下车的一拨一拨人给推回来的。她又站到了我的面前。她扭捏着身体,微屈膝盖,身体向前倾,一只手摸着额头,另一只手扶着我座位的把手。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她抬头看了看周围的人,似乎想要表明自己受了委屈。但附近早已换了一批人,已经没有人记得她曾经是我座位的主人了。我知道,没有人会为她说话了。

记一次春游

早在瘟疫肆虐的冬天,我和旧友Z、H就已开始筹划春游。无奈冠状病毒迟迟不散,三人都宅,于是一拖再拖,直至又一波冷空气入侵前的两三天,便终于不得不出门了。

时间定在周一,地点定在烧香台。烧香台,曾是这座小城学生春游之目的地。之所以是「台」(而非山),是因为它只是块高出地面十来米的小山坡,坡上有片松林,地上则满是松针与松果。松林旁边有一座寿宁禅寺,以往,人们来这里只是为了「烧香」。不知为何,此地后来却渐渐成为市民休闲放松的场所(周围的土地几乎都已被开垦或被房屋占用)。我记得小时候,父亲常带我来这里放风筝。

我们已很久没来这里,也没人能提供什么信息,大概其他人也不怎么去了。小时候,班里春游,我们会在这里野炊(每个人都要带锅碗瓢盆餐具)、野餐、唱歌、放风筝,把吊床固定在两树之间,摇来摇去,女生惬意地午睡,男生则在一旁捣鬼;有时,则朝向旁边布满松针和矮灌木的斜坡探险,在凶险的角落捉迷藏嬉戏厮打,然后被老师责难。小学六年,我们好像从未走进那座寺庙。至少是我,未对任何僧人留下印象。这一趟,去寺庙里转转也是很好的。

总之,我们很兴奋、也很好奇。前一天,我们一起去超市,买了不少食物,准备第二天来一次惬意的野餐,我甚至还带了一本书。

第二天,出发的时间比预期晚了一个多小时。本就是阴天,过了中午,阳光更微弱了,我们只好顶着阴云上路。我开玩笑说,这才是落寞者的春游。从去年开始,Z一直处在失业状态,而H刚刚辞职,我也是苟延残喘。对于我们三人来说,此刻最重要的事情既不是追忆过往,也不是积极进取,而是要保持愉悦。我们一致同意,现阶段无论怎么做好像都没什么用。

从城区到烧香台,路途大约四五公里,要经过我和Z小时候住过的社区。我们离开这里已经超过十五年了,所以这次旅途的一大乐趣仍然是看着旧景,聊聊往事和旧友。因为经常帮父母在社区办些手续,Z常回来。而我都快要遗忘这里了。路上,Z谈起这片一二公里见方的国企工厂生活区的变迁。最令我惊异的是医院后面,童年时常流连的池塘花园早已填平,建了新公寓楼。而「俱乐部」,厂里组织职工看电影或开联欢会的场所,也遭遇了相同命运。小学时,我们每年六一节都要化着浓妆,穿着在今日看来令人羞耻的奇装异服,在晚会上跳舞。我们的学校,已被拆了一半,另一半(初中部)的足球场被水泥填平,改成了篮球场。而原来是平房的小学校舍,上面也建起住房。原本围住学校的墙却保留着,这里原来是老师办公室,其他三面墙早已被拆毁,最后一面墙的窗户却未被补上。所以我们看到围住小区的墙开了一扇扇木质窗户,显得十分荒诞。

Z的记忆力令我们十分吃惊。在路上,他不断向我和H抛出昔日同窗的姓名。有些我还有印象,有些我却只记得名字,连长相也记不起来。他说起A的调皮活泼,B的沉稳冷静,C和D小学就已肇端的恋情。我全都不记得了。说实话,与其说不记得,不如说我根本就不知道。小学时,我虽常常与大家一起玩耍,但好像从未真正融入那个集体。我的意思是,我好像从未具备和人建立关系的能力。就我而言,从来都是,走进树林,和亲切的陌生人一起玩耍,愉悦、幸福、忘我,然后离开。我与所有人的关系好像都建立在「事件」,而非「依恋」上。那感觉就好像,做了很多份工,但却没有对其中任何一份留下深刻印象,仿佛什么都没有做过一样。我不知道,当六一儿童节的舞台落幕之后,如何与喜欢的人保持联系。

实际上,与其说不知道,不如说没动力:我内心没有那一团「火」。我相信,那「火」可以让我发自内心地拥抱我喜欢的人,让我真诚地探问他们的处境,让我无论做些什么,做些他们喜欢的事情,做些如果他们开心,我也会很开心的事情。但我知道那很艰难。理智上,我想要做那些事,但我知道,实际上,我并不想——我没有冲动。我感觉我自己好像从来就不关心这个世界,不关心任何人。

曾经,我觉得我就像空壳一样。但我又真真想去爱,无论男女,想要忘我地做些跟人有关的事情。我做不到:内心没有激情。我没有那团「火」,我能感受到的只有鲁迅的「死火」……

这是死火。有炎炎的形,但毫不摇动,全体冰结,像珊瑚枝;尖端还有凝固的黑烟,疑这才从火宅中出,所以枯焦。这样,映在冰的四壁,而且互相反映,化为无量数影,使这冰谷,成红珊瑚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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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Last of Us and Left Behind

–The Last of Us–

家里卫生纸消耗如此快,父母一定不会奇怪。他们自然知道囚于家中的儿子有性欲。以前在家里,自慰完毕后,我会小心地把沾着精液的纸扔进下水道——现在就索性扔进废纸篓,打开窗户通风。有时候,我会自己去楼下扔;有时候,不知道是父亲还是母亲,会趁我不注意清理。我会有一丝尴尬,但我并不恐慌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长大了,不再隐藏自己的性欲,至少不隐藏自己发泄欲望的痕迹。

自从在自己房间里的床头抽屉第三格发现了避孕套,我就不太在意这些了。我数了数,只剩下两个。我留在家里的会只有两个吗?我为什么会把避孕套留在家里,我从未将任何女孩带到这里来?我不记得了。我不知道父母现在还做不做爱,但我知道母亲一定会研究我的抽屉和衣柜。

他们会在焦急的时候借用我的避孕套吗?在用完之后,他们发现本地买不到相同品牌的,焦虑一阵,合计一阵,就任由其淡忘了。就像如今我在家里自慰一样,只有锁门是最后的救济。有时候我上厕所甚至懒得关门关窗,尽管父母就在阳台,我背对着他们发出的响声,排泄。这说明我不知廉耻,或是与他们更亲近了?我知道他们不会看到,他们也不会去看,但他们会听到,他们不会主动去听,但他们也未必因为被动听到而恼怒,这种关系太完美了。彻底的信赖。

现在超市买不到方便面了,但是能买到避孕套吗?在这样的社区,缠绵的情侣或夫妻,只能就近购买。这两个月,当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到同一家小店购买避孕套时,他们该如何自处呢?

旧物

瘟疫导致物资匮乏。我没有衣服穿了。一件卫衣,我穿了十几天。

我没有办法取回远在北京的衣物、电子产品、游戏机。我想念它们。但我不得不依赖手头的资源。于是我翻箱倒柜,想要找找还有什么能用的。我找到了一个蓝牙键盘,毕业时,我曾经拼命想要卖掉它,但就是没人要;几件合身的旧衣服,我未扔掉它们的唯一理由是父母的反对。迫于疫情,我重新开始使用它们,重新爱上它们,再也不想扔掉它们。因为它们给我带来满足感和安全感。

我没有想到,我意外地获得了一种幸福。这种幸福感有三个层次。第一个层次,好像是停电时分,你不得不抛下手机和电脑,乖乖看书,1-2个小时,看完之后的充实和满足。第二个层次,物有所值的快感。第三个层次,在困顿之际与旧友重归于好的愉悦。

游戏

2月20日左右,我第一次下楼。想买点方便面、啤酒和软饮料。

小区内外,肃杀萧瑟,闪着警笛的车时而驶过,小区门口的超市半开半掩,里面透出一丝狡黠的光亮。我敲了敲门。一只柔软的手伸出来,把我拉了进去。那是老板娘的手。

小超市里货架空空,只有些无人问津的调料。老板娘焦急地对我说,快点,最好一分钟之内买完,危险。我没有办法,只能匆匆选了三包烟(没有我想要抽的,我也没有时间细细挑选),2大瓶百事可乐(我喜欢可口可乐),搬走了一箱啤酒,就被赶了出去。没有方便面,我来不及看避孕套。

从门外看,小超市透出的光仍是狡黠地亮着,只是它不再属于我了。刚才,我几乎没有时间、没有勇气围着货架走一圈,好像生怕什么东西从门缝外窜进来,把我攫住。所以我只得买了一堆自己不喜欢的东西。

疫情最汹涌,最扑朔迷离的时候,我发现自己之前加的某游戏群里有人说:「想不到tlou2在中国是这么预热的。」(tlou 即 the last of us)当时我还不以为然:瞎类比,不就是肺炎吗,怎么和僵尸病毒比?回想起来,那次去超市购物的体验真是酷似The Last of Us的扫房的游戏体验。(不同于「绝地求生」)

匮乏、短缺、恐惧。除非在这里,有和僵尸差不多可怕的东西。

曙光

解封第一天,我和朋友外出散步。街上大部分店仍紧闭着大门。只有一间「例外衣舍」大开着门,灯火通明。我们大笑,不愧是「例外衣舍」。

回去的路上,我们看到了工商局的车辆,他们缓缓驶过「例外衣舍」,一位中年人探出头来喊了两句话,灯就渐渐暗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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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一个梦

今天继续看《德米安》,看到一半,感觉对作者描述的一段梦境似曾相识。我努力回忆看过的小说,但徒劳无功。仔细想想,原来作者笔下的梦和我在某个时期做过的梦无比接近。这让我惊叹。我不知道这梦是赫尔曼.黑塞自己想象的,或是他自己做过的,抑或是每个人在青年时期都会有的。不论三者里哪一个正确,我总要惊奇,要么为跨越时间、空间的梦的一致性而惊奇,要么为作家天才准确而具有神性的想象而惊奇。

除此之外,赫尔曼.黑塞在其他部分对「成长」这个议题的探讨和描述,几乎每一句都以一种富有距离感、神秘性而又不脱离现实的角度,几近完美地契合了我童年、少年以至于现在的成长体验。

现记录并对比。

「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我会飞,但我的情形是这样:我几乎是被一股强大的推力抛向天空,我无法控制。飞行的感觉令人兴奋,但不久,当我发现自己逐渐被推向危险的高度,愈来愈无能为力时,我开始感到害怕,但我刹那间发现了解救办法,我可以借由吸气或吐气控制升降。」

大概两、三年前,我做过一模一样的梦,而且不止一次。不仅是内容一样,连飞起来的原因、起飞后感觉到的危险、以及控制升降的方法都几乎一模一样。

赫尔曼.黑塞生于一百多年前,他是德国人,我是中国人,我们竟然能共享同一个梦。这种感觉太奇特了!

这个梦中的种种意象,隐喻着着我们(至少是我自己)在少年、青年成长过程中的种种体验,并完美地契合了我自己的「真实梦境」。如果青春和成长是一个文学母题,那么我相信黑塞在《德米安》中的诠释已经登峰造极。

最近一年我都没做过这种梦,如果以后再遇到这种梦境,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梦中狂喜。